酿酒过程中。
湖溪酒厂生产的东阳酒。
荣鑫酒业生产的红曲酒。
陆游作诗盛赞东阳酒
据史料载：南北朝及之前，金华、东阳一带称“东阳郡”，历时300多年。其后改设“婺州”或“金华府”，东阳成为其下辖的县，所以古人把“金华酒”和“东阳酒”相互通称，为此，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明确指出“东阳酒即金华酒”，而且提到适合常饮或入药。
东阳非遗保护中心副主任吴海刚介绍，从唐代的李白、韦庄，到宋朝的陆游、朱服，元代的钱惟善、马致远，清代的袁枚，都为东阳酒留下了诗词。
陆游一首《东阳郭希吕、吕子益送酒》，题中所提到的郭吕二人就是东阳人。一个春寒料峭的日子，远居绍兴的陆游忽然得报东阳的两位友人郭希吕、吕子益送酒过来，喜不自禁，咏诗为记：“山崦寻香得早梅，园丁又报水仙开；独醒坐看儿孙醉，虚负东阳酒担来。”而在此前，陆游在毗邻东阳湖溪的郭宅石洞书院讲学时，多次因畅饮吕子益送来的东阳酒而“醉倒桥边人不怪”。
吴海刚说：“据谱记载，吕子益是湖溪镇马上桥人，宋代嘉定年间进士。马上桥古称‘大化里’。大化里酿酒成风，吕子益是代表人物，他善酿酒，因其进士身份，多次前往石洞书院，得以与陆游等人相识。他所酿的东阳酒因此得到陆游等人的赏识，并确立了大化里酒为东阳酒的正宗。”
爱喝东阳酒的可不止陆游一人。元曲第一人马致远把“洞庭柑、东阳酒、西湖蟹”美誉为江南三宝，可见东阳酒名满江南。清人袁枚着《随园食单》，指出：“金华酒有绍兴酒之清，无其涩；有女贞之甜，无其俗，亦以陈为佳。”可见这位乾隆朝的着名学者对金华（东阳）酒的偏爱。
吕氏家族的数百年酿酒史
有趣的是，陆游诗中提到的吕子益的后人如今仍在酿酒。他就是东阳首位国家级中国红曲酒保护与传承人、东阳酒“非遗”代表性传承人吕敏湘，也是东龙酒业有限公司总经理、湖溪酒厂法人代表。他的湖溪酒厂也仍然在湖溪镇的镇西村（马上桥）。
60岁的吕敏湘幼年时居住的老宅“马上桥花厅”被誉为“东阳最美的木雕建筑”，如今这里是“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吕敏湘说，“爷爷自幼随其父酿酒，并在现今的湖溪高中附近开设了酒铺卖酒，生意十分兴隆；父亲吕为祺也继承了家传酿酒技艺，在家办起了私人酒坊。”吕敏湘的孩童时期就是闻着家中的酒香长大的。
上世纪50年代，东阳另外三家私营酒坊与吕为祺合作成立了湖溪酒坊，湖溪酒坊成为当地最大的私人酒厂。再后来，酒厂几经变迁，从公私合营到国营企业，又到私营企业；从洗酒坛开始做起的吕敏湘也从父亲手中接过了酒厂负责人的位置。
湖溪酒厂现在在镇西村（马上桥）的祠堂。吕敏湘已经把祠堂改造为明清风格的建筑，酒厂内传统的酿酒酒具一应俱全；同时还引进了几百万的现代化酿酒系统设备。他希望今天湖溪酒厂既能接近过去乡村酒坊的状貌，又能适应新时代的酿酒生产。
在湖溪酒厂内，记者看到唐代的酒坊石柱、清朝和民国时期的酒缸，以及上世纪50年代企业改制时的股票等老物件。吕敏湘指着一只民国酒缸上的“吃酒误事”四个字对记者说：这四个字就和当今香烟盒上的“吸烟有害健康”一样，有着关怀和提醒作用，可见当时的人们对酒还是有着很客观的认识。
李白诗中的兰陵美酒是东阳酒？
吕敏湘说：除了陆游，李白也曾作诗盛赞东阳酒。他《客中行》中的名句“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中的“兰陵”就是指东阳！
然而，记者查询资料发现，有关这首诗中的“兰陵”所在地长期以来在学界都存在争论。有人认为兰陵是今天山东临沂的苍山县，今天的山东人还干脆生产起了“兰陵美酒”。另外还有两种说法，说 “兰陵美酒”可能是丹阳封缸酒，或者江苏常州的美酒，这丹阳和常州都曾叫兰陵。
关于这一点，吕敏湘有不同看法。他说，李时珍的《本草纲目》其实已经有了定论：“东阳酒即金华酒，古兰陵也，李太白诗所谓‘兰陵美酒郁金香’即此。”这已经为东阳酒就是李白诗中的酒盖棺论定了。
说到这，吕敏湘特地用玻璃杯盛来他公司以古方酿造的东阳酒和红曲酿造的黄酒。在自然光的照射下，记者看到后者是红中带黄，略为浊重。而前者呈现出一种琥珀般的颜色，清亮、澄明。“这就是诗中说的琥珀光啊！”吕敏湘指着手中的东阳酒说。记者将两者饮过之后对比，相比较而言，东阳酒口感更好，有点接近葡萄酒。
吕敏湘说，李白当年肯定是到过浙江的，而东阳酒的酿酒史也可以追溯到唐朝。唐开元27年，他的祖先吕延之担任浙东御史大夫（相当于现在的省文化厅厅长），同年代的李白比他年长10岁。“李白是46岁写下这首诗的。他作为一代大诗人，到了浙江，由当时主管文化的官员吕延之用当地知名美酒接待，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所以我们相信，李白的那句名诗写的就是我们东阳酒！”
酒鬼们偷酒喝的故事
现年72岁的黄洪星和66岁的张正秀在湖溪酒厂酿了一辈子酒。他们说，很长时间以来，这家老国营酒厂酿造的东阳酒都是让当地酒友魂牵梦绕的佳酿，可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各种物资紧张，这里生产的东阳酒只能在糖烟酒公司专卖，而且买酒需要酒票或者公社证明。一般人要想喝两盅可不容易。
他们告诉记者，按照农村的惯例，春耕前要给牛灌几斤酒喝，这样牛才有力气干活。这个时候，生产队长往往会将人民公社里的牛虚报一头，这样多出来的酒便能私下偷偷享用。酒可以暖身，那些负责农田水利改造的师傅因为要在冬天里下水，也可以通过公社特批获得几斤酒。
湖溪酒厂的美酒可馋坏了那些好酒的酒鬼们。“酒厂酿酒剩下的淘米水是喂猪的好东西。每天天未亮，酒厂门口就有人排着队买淘米水了。”黄洪星记得，附近村庄上有个老汉几次趁着买卖淘米水的人多之际，偷偷溜进酒厂偷酒喝。老汉是在木榨旁舀酒喝的。酒足之后，他偷偷溜出厂，最终还是醉倒在酒厂旁的水田里。任凭水田里的蚂蝗在身上爬，他还迷迷糊糊对着拉他的人说：“这里睡觉很舒服，别拉我。”
一些为供销社送酒的运输队也会在运酒过程中偷酒喝。“运输队用的是三轮小推车，酒运到离厂几里路的地方，运输工们就开始举起坛子咕咚咕咚地大口喝酒，喝完之后，个个醉得不省人事，睡倒在农田里，让人哭笑不得。”
吕敏湘说，东阳酒酒质醇香，入口绵和，后劲势猛，许多会饮之人，一口气可以喝上10多碗。那些酒鬼平日里没酒喝，一有机会偷酒喝就管不住嘴。而国企员工虽然天天在酒厂，反倒不会偷酒喝，除了偶尔会偷舔一点红糖或嚼上一把糯米饭。“那时候的工人素质都很高，酒厂纪律也很严明。工厂会餐时，有酒量的人也不敢多喝，生怕被大家当做平日里会偷酒喝的怀疑对象。”
八个东阳酒厂抵不过一个绍兴酒厂
作为东阳市的传统产品，东阳酒风光了几个朝代，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初期还名声在外，与绍兴酒一争高低。如今，东阳酒没有了当年一杯难求的局面。据记者了解，1992年，东阳市共有酒厂28家，当时是酒业发展的高峰。而目前，包括湖溪酒厂、东龙酒业、荣鑫酒业等酒厂在内，东阳市有8家酒厂，但所有酒厂的生产总和还不如绍兴一个中等酒厂的产量。
东阳市经贸局行业管理办公室主任卢益民告诉记者：“有一种说法，认为绍兴酒来源于东阳酒，是当时东阳人去绍兴做师爷传过去的，可如今，绍兴酒的繁荣远超东阳酒。绍兴酒在后来的发展过程中改用麦曲，它出酒率高，当地酒厂都基本实现了工业化生产；而东阳酒是红曲酒，其原料和工艺决定了它做不到绍兴酒厂那样的大规模工业化。加之东阳农村几乎每家每户都会酿酒，当地的酒厂很难做大，到了外地又没有消费群，而消费者对酒类的口感偏好不是一朝一夕能培育的。”
关于东阳酒目前存在的问题，卢益民还补充道：东阳市酒类加工行业只有二三十名技术人员，许多生产工艺都是通过师徒间的言传身教，缺少正规的培训，新产品的开发不足，使得东阳酒在日新月异的酒类市场中竞争力严重不足；另外，东阳酒文化挖掘、宣传不够，在包装、推销力度方面做得不够。
在吕敏湘等人的呼吁下，东阳酒今年已经被列入省级“非遗”；湖溪酒厂在引进现代化工业生产设备的同时，也是东阳酒“非遗”生产性传承保护基地。而荣鑫酒业也很注重酒文化的挖掘和品牌建设推广，该酒厂联合其他单位部门为东阳市赢得了“中国红曲酒之乡”这张名片。
在唐诗宋词中浓郁醉人的东阳酒能否在千年之后再次飘香，尚需时间证明。
东阳酒和金华酒的区别：蓼曲的配制
古人所吟唱赞美的东阳酒和当代人喝的东阳酒（金华酒）是同一种吗？
东阳非遗保护中心副主任吴海刚说，大化里所产的东阳酒，以糯米为主料，加以蓼曲，用东阳南江水酿造，这其中蓼曲就是酿造东阳酒的关键。在《四库全书》、明《遵生八笺》等古籍中，都记载了蓼曲的制作，里面要用到蓼草、小麦、官桂、木香、草乌、桃仁、苍耳草、绿豆等，而蓼曲的配制在当今较为困难。
据了解，蓼草一般长在水边，但是随着河流的堤岸硬化，蓼草越来越难找。在还原蓼曲配方时，吕敏湘发现其中好几味中药在现代找不到，或者不知怎样使用，通过多次走访老中医，才得知这些中药的现用名和使用方法。另外还有一些酿造工艺也濒临失传。
“一般人要想用古法酿造东阳酒太困难了，蓼曲很难配制，酿酒工艺又非常复杂，出酒率很低，不便普及。而红曲酿酒相对容易，可控性强，当然它也有悠久的历史传承和良好的保健作用，于是更为人们所接受，目前东阳民间和酒厂多是红曲酿黄酒。”
吕敏湘总结道：从严格意义上说，本地用红曲酿造的黄酒只能称为红曲酒，而非史载的由蓼曲酿造的东阳酒。但是从民间来说，已经模糊了古老东阳酒和先进金华酒（红曲酒）的概念。“它们都被统称为东阳酒”。
据了解，在吕敏湘的湖溪酒厂，用古法和蓼曲酿造的东阳酒依然在生产，不过产量每年大约十几吨左右，而且目前还在存放中，没有在市场上流通。据湖溪镇文化站站长张章荣说：“东阳农村酿造东阳酒的环节已经简化了，湖溪酒厂出产的东阳酒还是正宗的，我希望濒临断裂的古老东阳酒文脉能在这里接续。”
[小结]
至此，我们探访金华酒的系列报道已经结束。在这段时间，记者分别对金华寿生酒、武义大曲、义乌丹溪酒、兰溪梅江烧、磐安金樱子酒和东阳酒的人文内涵和发展现状进行了梳理（见11月9日、16日《金华晚报》）。从中我们发现，金华酒的确有着让人骄傲的文化底蕴，古代文人骚客在唐诗古籍中吟唱过这些白酒、黄酒，在当代的金华农村也保留着酿酒风俗，因为有着良好的保健作用和口感，大部分金华酒在当地都有着不错的口碑，有的金华酒企已经把生意做到国内大城市甚至海外。然而整体而言，金华酒业相对于绍兴酒业还是比较落后的，有的酒企面临品牌注册的尴尬境地；有的酒企面临发展瓶颈、很难做大做强。金华市经信委行业管理处的工作人员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每年人大会议都有重振金华酒的提案，但最终难以出台真正的保护方案。一方面，金华酒各企业历史积怨太深，都不愿抱团合作，一起把金华酒做大。另一方面，所谓的金华酒业协会名存实亡。各企业都没有那个意向，政府很难介入干预。金华酒要想和绍兴酒比肩，或重振雄风，摆在面前的并不是一条明朗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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